雪雁入画

已识乾坤大,犹怜草木青

【王安石梁启超联动】丹青客

  “距公之后,垂千年矣,此千年中,国民之视公何如,吾每读宋史,未尝不废书而恸也。”

  梁启超拾起《临川先生文集》时,祖父皱眉道,囚首丧面,而谈诗书,此君子之质乎?

        祖父是士绅。士绅们认为君子应党而不群,视金钱如粪土,所以唾弃他的敛财手段,厌憎他的党羽横行。可梁启超分明看见,天变不足畏,祖宗不足法,人言何足恤?

        而他,像鲲鹏的六月之息,又像掷宝剑于深潭的陶岘。

  整个国家都已濒临精神幻灭之境,有人寄情宗教,求神拜佛,而梁启超爱上了王安石。

  

  王安石死去的时候或许已经料到生后会经历什么,不过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。

  新法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。一生知己,尽皆离散。连他也不知道一生所求为了什么。

  他穷尽一生,强国富民,可不到百年,靖康之耻,他的国家终究是被外族百般欺辱,而偏居一隅而苟活的贵族,又开始谩骂他的新政。

  他是神宗的奸臣,是大宋灭亡的罪人。

  王安石向天呐喊,但愿神的荣光能再次保护这片土地,这片他魂牵梦绕的故土。

        或许是神听到了他的呐喊,在几百年后,一个来自广东的青年有幸爱上了他,并将这份埋藏在土地的思想捧了出来,​奉为圭​臬。

  他说,我什么都不信仰,但我信仰你。

  这个青年用没有被官场污浊过的眼睛,看到了男人曾经走过的土地。中国人并不野蛮落后,他们需要一场轰轰烈烈的改革!

  就像王安石变法一样。这个想法在青年的脑海中深深根植。

  

  王安石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那个青年了。

  1895年的春天,他又看到了他,仿佛人群中跃动的火苗。

  他入京参加会试,正值清廷与日本侵略者签订丧权辱国的《马关条约》。消息传出,群情愤慨。

  青年受康有为之命,“鼓动各省,并先鼓动粤中公车,上折拒和议”。

  四月初八日,青年发动了著名的公车上书,邀集1000余名举人联名上书清廷,要求实行变法。

  作为康有为的重要助手,青年不仅协助组织会议,联络人士,而且还撰文誊录,起草奏书。

  王安石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的影子。

  青年兴奋地对他说:“那些士大夫初则骇之,继亦渐知新法之益。”

  短短的几个月时间,青年就从一个人微言轻的普通士子,成为一个广为人知的维新运动的领袖人物了。

  

  梁启超终是引起了那些反对维新运动人物的不满和嫉恨。

  后来,变法失败了。

  梁启超苦笑着对王安石说:“我算是体会到你的感受了。”

  不,你还有朋友,后世还会有无数人称赞的超前眼光,称赞你的爱国壮举。

  王安石在心中默念。

  

  再后来,青年离开了北京,逃到了日本。并花了数年心血写就了《王安石传》。

  他从未放弃,仍然积极和改革派人士联络。

  他振振有词地说:“中国之所以不振,由于国民公德缺乏,智慧不开。”所以“欲维新吾国,当先维新吾民。”

  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,脱离群众的改革,哪能成功呢?

  王安石默默在旁看着青年,看着他与孙文等决裂,看着他抵抗民主,青年终是走上了跟他一样的失败之路。

  1901年,签订《辛丑条约》的消息传来,青年顿感“天崩地裂”。

  “为什么?我的国家为什么注定要走上这一条路?”

  

  白驹过隙,1912年十月,梁启超结束了长达14年的流亡生活。他声望很高,名声在外,所以回国以后受到众人的热烈欢迎。

  他意气风发,仿佛整个国家都会因为他的思想而改变。

  他开始执着于党争,以先觉者的口吻说道:“ge ming只能产出ge ming,决不能产出改良政治。改良政治,自有其涂辙,据国家正当之机关,以时消息其权限,使自专者无所得逞。"

  民国十八年一月十九日,梁启超在北京协和医院溘然长逝,终年56岁。

  这一生,都没有那改变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国家,他深爱着的国家。

  可他留下的思想,绝不会成为空谈。

  像锦鳞回游,他与王安石终于在百年后并肩。

  

  王安石从来没有被如此爱过——被一个会说洋话的广东青年。

        横跨数百年的时间洪流,山川异域的人爱上第二个故土,青年爱上了他,拂去了无数后世的尘埃骂名。

  在王安石看来,既有对改革家的敬佩,又用仿佛女子般的细腻柔情。

  他洞察了自己灵魂中的黑暗与邪恶,毫无保留的接纳了他的思想。

  爱他的“不择手段”,爱他的“爱财如命”,爱他的“不近人情”。

  在无数读书人看来,王安石自私自利,任用小人,引发党争,贬谪好友。

         时至今日,他已被那些标签噬满,被舌剑诛歼放逐,梁启超却如此虔诚地把他拾起来奉若珍宝。

        命运就是如此吊诡。

  王安石活着时,就连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宋神宗无法完全接受他的本来面目,放逐了他的灵魂。

  更不用说他的曾经好友司马光,苏轼,曾巩………

  罪孽深重的北宋奸相,竟成了崇尚西方的改革斗士的伊甸园。

  可他却永远无法拯救这个青年,甚至向他伸出援手,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民族重蹈覆辙。

  因为他只是数百年前的一缕孤魂,默默在故土的天空等候千百年后的知音。

  他也被故土放逐了,品尝了与他相同的一缕苦味,在这片土地上等候百年后的知音。

  好在他们终于等到了,墙头马上遥相顾,一见知君即断肠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到这里来找谁?”

  “一个故人。”

  “谁?”

  “临川……王安石。”

  “一个落入凡尘的幻影罢了,值得你这么热爱吗?”

  我与丹青两幻身,世间流转会成尘。

  但知此物非他物,莫问今人犹昔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啊,他啊,竟被这样爱着,竟被如此爱过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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